2015年10月19日晚间，经央视《新闻1+1》报道后，江苏周口市太康县逊母口村村民蒋远望因烧稻草被拘留14天的新闻迅速成为各门户网站的热搜头条。面对我们的采访，蒋远望也显得有些无奈，他表示自己理解并尊重政府禁烧稻草的用意，“但实在是逼得没办法才去点那些玉米秆。”与此同时，进入10月以后，华北地区接连出现重度雾霾天气，也进一步催热了有关燃烧稻草对大气污染程度的讨论。那么，到底是哪些原因“逼得”蒋远望去烧稻草？露天烧稻草与雾霾天气究竟有没有直接关系？在探索稻草回收与利用的实践中，供销合作社系统形成了怎样的成熟案例？

 

    现 状 

    重度雾霾： 露天焚烧 难逃其责

    10月中旬，北京、济南、石家庄、郑州等全国多地城市发生重度雾霾，各地PM2.5指数飙升至300以上的新闻屡见报端。与此同时，根据环保部通报的全国稻草焚烧卫星遥感巡查监视数据显示，2015年10月5日至17日期间，全国20个省、市、区一共监测到了862个疑似稻草焚烧的着火点，比去年同期增加了54个。此外，综合今年夏季全国稻草焚烧火点分布情况，火点数排前3位的省份依次为江苏、河北、山东。

    “稻草焚烧过程会增加PM2.5、PM10等颗粒物的浓度，这是毋庸置疑的。”环保部环境监察局副局长汪冬青表示，稻草露天焚烧，尤其是在夏秋两季集中在一定时段和局部区域内的大规模焚烧，不仅会对大气环境产生不利影响，还会造成火灾隐患和交通威胁等问题。因此，我国对于农作物的稻草露天焚烧已经采取了多种措施加以防控，如环保部早在1999年就出台了《稻草焚烧和综合利用管理办法》，对禁烧稻草的范围和禁烧稻草的处罚作了具体规定，但目前成效尚不够显著。

    “究其原因，就在于要对稻草加以利用、实现稻草还田，还需要稻草粉碎和土地深耕两道工序，高额的成本让不少农民望而却步，‘一烧了之’成为最简便易行的选择。”中国农业大学农学与生物技术学院教授谢光辉解释道。

    江苏省环保厅禁烧办提供的数据，进一步印证了谢光辉教授的观点：今年秋收过后，江苏省内一共产生玉米稻草5000多万吨，而且这些稻草在10月中旬之前必须全部清理掉，否则会影响冬小麦的种植。在缺乏人力、财力的农村，清运这些稻草难免会显得力不从心。以蒋远望所在的太康县为例，该县想要完全实现稻草还田需要1.5亿元，相当于县财政的1/6，这笔钱不管对县政府，还是对农民来说都是巨大“负担”，因此农民选择一把火烧掉，是为了省心、省事、省钱。

    实际上太康县为了防止农民烧稻草，县乡干部不但在各乡设立禁烧稻草指挥部，并要求24小时值班，为了大力宣传稻草禁烧，这个国家级贫困县甚至投入了1000万元的经费。即便投入了这样巨大的人力、物力，依然没能禁止稻草的燃烧。“防止稻草燃烧是用‘堵’的方式治理问题，回收稻草实现还田是用‘疏’的方式解决问题。实践过程中我们最大的困惑就是处理不好‘堵’与‘疏’的关系，在目前没有稻草利用渠道拓宽情况下，我们只能偏重于‘堵’，‘疏’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事。”太康县禁烧稻草指挥办副政委张保华表示。

    案例1

    江苏南通市供销合作社: 从“不让烧”到“不愿烧”

    在江苏南通，以往到了收割季节，农村露天焚烧稻草导致的“狼烟四起”、烟雾锁城现象屡见不鲜；现如今，江苏省南通市供销合作社通过大力发展稻草综合利用服务组织，探索出了一条“政府支持与引导、合作社企业化运作、社员收入增加、社会效益明显”的可复制、可持续的模式。

    33年前，家住南通市如东县曹埠镇的孙世清用节省下来的一袋大米换回一台草绳机，成为全县从事草制品生产的第一人。2010年7月，在如东县供销合作社的支持下，孙世清牵头成立了如东欣埠稻草综合利用专业合作社，成为集稻草加工、收购、销售为一体的稻草综合利用专业合作社。

    为了在最大程度上提高农民回收利用稻草的积极性，合作社提供了“三免费”政策：即在农民收完麦子后为其免费上门回收稻草，农民成为合作社社员后免费为其传授草制品加工方法，社员在家加工好的草制品合作社免费上门收购并代销，年底还能拿到利润分红。截至目前，如东欣埠稻草综合利用专业合作社已累计向社员提供草绳机7000余台，仅草制品生产一项就为每户年均增收1-3万元，而合作社年处理稻草能力更是超过了1万吨，为5万亩耕地里的稻草解决了出路问题。

    留在地里的稻草如果一把火烧掉会造成大气污染，而经过“压块”工艺处理后的“稻草煤”，却是清洁环保的新兴生物能源。在如东县双甸镇，由当地供销合作社牵头领办的东祥胜稻草能源化利用专业合作社，建成稻草固化成型基地和“压块”燃料加工基地后开始探索稻草“压块”处理技术，并从提高稻草燃料的热值及产品的特性两个方面进行改进，制成的“稻草煤”具有密度大、易点燃、热值高、耐燃烧等特点，不仅无烟无尘、燃烧时间长、二氧化硫排放量少，而且燃烧后的灰烬还可制成富含钙、镁、磷、钾、钠等元素的热性速效有机肥。2012年7月，如东县中医医院的4吨燃煤蒸汽锅炉改造为稻草压块锅炉，日消耗稻草压块燃料3.5吨，代替烟煤3.3吨左右，年节煤700吨，减少二氧化硫排放10吨、二氧化碳排放880吨、烟尘排放12吨，可谓是既环保又省钱。

    在江苏，类似上述这种用稻草做文章的合作社还有很多。截至2014年底，江苏省各级供销合作社共发展稻草综合利用专业合作社101家，带动农户13万户，年处理利用稻草160万吨。曾经被农民废弃的稻草在这些合作社的综合利用下，或成为养殖饲料、种植基料、田间肥料实现循环利用，或在编织机的带动下加工成为草绳、草帘、草包、草蒲团等草工艺品远销他乡，或通过“压块”工艺制成能替代煤、油等传统能源的“稻草煤”，摇身一变为燃尽率高达96%的新兴生物燃料，为村民致富增收再添新渠道。尝到稻草再利用“甜头”的当地农民耿继福对我们说：“以前是政府‘不让烧’，现在是咱‘不愿烧’！”

    案例2

    安徽绿福: 科技驱动 集约利用

    时下正值水稻收割季节，就在各地政府为收割遗留的稻草发愁时，在安徽省桐城市供销合作社社有企业绿福农业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的稻田里，却是另外一番景象——设备利用机械耙将散布于稻田的稻草归集成行，先进的美国威猛打捆机则将归集的稻草经过处理打捆，有序放置在稻田里等待回收。这正是绿福股份今年为解决稻草焚烧污染难题而投资引进的全新稻草回收利用技术。

    “今年年初，我们从中国水稻研究所、南京农业大学等科研院所引进人才和现代农业新技术，研发出水稻——稻草——回收——利用——还田的水稻生态循环发展模式，能有效提升耕地土壤肥力，降低化肥使用，离实现农业部年初提出的2020年‘化肥农药零增长’的目标又进了一步。”绿福公司董事长姜斌告诉我们，公司参与研发的节能环保连续式稻草、稻壳回旋式碳化炉，能够将稻壳和粉碎的稻草加热至着火点以下实现不充分燃烧，再通过回收烟气产生热气循环，让炉膛中未充分燃烧的稻壳和稻草在真空状态下碳化，形成稻壳碳和木醋酸。

    据介绍，稻壳碳不仅可以添加到水稻工厂化育秧营养土，还可以直接用作有机肥料还田改善土壤；而木醋酸除了可以用于食品防腐，更可用于水稻病虫害防治，提升大米的口感和质量，同时也为开创稻草工厂化加工、集约化利用、商品化增值提供了广阔前景。此外，为进一步扩大生产规模，绿福股份公司还建立循环经济研发中心、稻草中转站，与安徽农业大学联合设立博士工作站，从美国引进5台稻草打捆机、建设5台（套）碳化炉生产线，形成年处理稻草、稻壳40万吨的加工能力，着力打造集“工厂化育秧——农资供应——订单生产——农技服务——机械作业——收储烘干——大米加工——线上线下销售——稻草回收利用”于一体的完整农业产业化经营链条，不断促进现代农业、生态农业的发展。

 

 

>> 观 点

    稻草禁烧：多站在农民角度想出路

    □  施 维

    年复一年，每年此时，伴随着粮食收获，关于稻草焚烧的问题都会成为一个绕不过去的老大难。

    本来只是农业生产链条中一个微小的细节，但是近些年来，随着雾霾频频来袭，空气质量问题备受关注，稻草焚烧越来越成为一个社会普遍关注的大众话题、热点话题。也越来越成为特定时节基层工作最大的挑战之一。一些地方因为稻草焚烧工作不力，干部被处罚，地方财政资金被扣甚至罚款。就在不久前，国家级贫困县、江苏周口市太康县因禁烧工作不力，被周口市政府通报评批，先期经济处罚2000万元，多位领导干部受处分，并行政拘留90人，训诫420多人。今年上半年，安徽宿州8个乡镇14名党政一把手因禁烧不力被免职。

    自从1999年环保部出台禁止露天焚烧稻草规定，到现在已经有16年的时间了，为何年年禁烧年年烧？为何16年了还解决不了一个稻草焚烧问题？其实说到底，还是缺乏对农民真正贴心实际的关怀和体谅，没有站在农民角度想出路。

    不是曾有干部问农民：“为什么一亩补贴20元你还烧？”农民回答说：“我再给你20元，你把稻草给我运出去行吗？”这番对话其实很能说明问题。事实上，多年以来，在实践中我们探索出了不少科学有效的措施来进行“疏导”。例如，在甘肃等地畜牧业很发达，稻草都用于饲料，焚烧问题自然迎刃而解，有的地方也想通过发展畜牧业解决这一难题，但是当地没有养殖的传统，畜牧业发展缓慢，饲料用量非常少，根本解决不了问题；有些地方想发展稻草编织产业，但是村子里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老人编几个篮子卖不上价钱，形成不了产业，也无济于事；稻草直接粉粹还田最省事，还能提升地力，但是这样比较费油对机械损伤也大，每亩地要增加几十元的成本，在一些地区推广上也有难度；还有的地方发展生物质能源、稻草综合利用，但是要么消耗量有限，要么在商业推广上存在困难，要付出不小的经济代价。总体而言，当前在稻草禁烧上更具体的鼓励引导措施仍然非常模糊，农民没有真正享受到稻草禁烧的实惠，稻草禁烧及综合利用的相关配套措施依然不够细化。而且落实到每一个具体地方，各有各的情况，如果不能对症下药，不能从地方实际出发、不能从农民的具体需要出发，自然无法解决问题。

    “堵”的方式更是难以根本解决问题，近年随着环保考核压力越来越大，一些地方采取严防死守的方式，动辄数万干部进村入户查，数千万财政资金扣，一个火点罚款百万，约谈干部拘留农民，有的还动用了高科技手段。比如陕西渭南市环保执法人员首次使用无人机巡查监测。而陕西兴平市，安装在各角落的30多个红外激光高速摄像头犹如30个“千里眼”，360度无死角监控，24小时全面远程监控稻草焚烧……短期来看，确实起到了作用，但是无论是行政成本还是社会成本都太高，干部疲于奔命，其他事务无暇顾及，影响干群关系……更重要的是——不可持续，治标不治本。这么大的投入、这么高的成本，如果能够直接补贴给农民运输稻草、粉粹还田的成本，估计很多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当然，稻草禁烧，农民也有义务。但是，城市的垃圾处理，背后有着庞大而成熟的垃圾运输、处理系统在支撑。但当农民处理稻草时，类似的基本公共服务体系却存在短板。站在农民的角度想想，随着农民生产生活方式改变，稻草用途越来越窄，现在农村青壮年劳动力匮乏，种地效益也不高，要农民把稻草从地里运出来送到收储点，经济上不划算，劳动力也支持不了。更何况，下一季的粮食又要种了，关系到来年的收成和生计，稻草得马上处理。我们不能一边不让农民烧稻草，一边又不给他们提供方便、经济的处理渠道；一边对空气污染忧心忡忡，一边却对农民的难处和需求应对乏力；一边高喊着大气污染防控目标，一边却不愿意为农民支付起码的环保成本。这不科学，也不现实，更不公平。

    一位基层环保干部说，稻草禁烧，农民作了贡献的。希望这份贡献，能换来人们更理性、更宽容地看待尚未解决好的稻草焚烧问题，能换来更实际有效的扶持。保护环境是我们每一个的责任和义务，不能把禁烧的担子都压到农民和基层干部身上。尤其在城乡二元体制尚未根本打破的情况下，多一点对农民的体谅和支持，从农民实际需求出发，探索制定一些更便捷、更草编制品的稻草处理办法，加大对农民的禁烧补贴力度，经济上可行、方式上有效、情感上融通，才能促使我们更好地解决稻草焚烧难题。

 

 

>> 链接　国外稻草怎么用?

    丹麦：利用稻草发电

    丹麦是世界上首先使用稻草发电的国家。农民收获粮食后，把稻草卖给电厂，由于和煤、油、天然气相比，稻草成本低、污染少，可称得上电厂最划算的一笔买卖。此外，稻草燃烧后的草木灰还可以无偿地返还给农民作为肥料。

    使用稻草发电，电厂降低了原料的成本，百姓享受了便宜的电价，环境受到保护，新能源得以开发，同时还使农民增加了收入。

    美国：稻草乙醇成新宠

    美国有24个农业州，每年都有大量的稻草需要处理。稻草在美国的用途很广，可用作饲料、手工制品等，有的地方还用来盖房，将整捆的稻草高强度挤压后填充新房的墙壁。

    最近，新兴的替代燃料特别是生物燃料的开发利用，得到了联邦政府的大力支持，根据“美国可再生燃料协会”提供的数据，美国目前有116个乙醇提炼厂家，每年可以生产59亿加仑的乙醇，另外还有81个新厂家正在建造之中。